阿 福

□ 汤 加

每每回家，总要经过生产队的仓库场，看到阿福坐在小板凳上砍树枝，做柴团。早些年，他看到我回家，总会热情地说：“汤妹，回家啦？”我回他：“老公公，您又在忙啊。”过了些年，路经仓库场与他打招呼，他却不答应我，原来他耳背了。又过了些时候，回家见不着他了，妈说，阿福走了。

阿福长得又黑又瘦，少言寡语，田间劳作一把好手。为了一家七口的生计，他总是披着星星出去，戴着月亮回来。辛勤劳动换来殷实家境，三个女儿体面地出嫁，两个儿子也娶上了媳妇。

十二年前，村里的农田变成涵养林，阿福转成城镇居民，当时每月有一千多元的养老金。儿子供给米，女儿常常带些菜，衣食无忧的他该赋闲了，可他天天出门修树枝、拾柴禾、做柴团。村里人问他，你这把年纪了，做了那么多柴团烧得完吗？他乐呵呵地一笑。干活，成了阿福一生的信仰。

除了干活，喝老酒是他最大的嗜好。年老了，他一天只吃两顿。上午近十点，他带着酒瓶去老镇买一些羊肉、鸡腿、鸭头之类，找一个座位，自斟自饮，吃上个把时辰，然后带着吃剩的酒菜回家。天黑了，开着一只小支光的灯，又开始了一天第二顿有滋有味的老酒。

老婆过世后，儿子邀他同住，他推脱不方便坚持独居生活。直到他难以自理，子女将他送到敬老院，他却不吃不喝以示抗议，最终子女只得把他接回家。他宁死不愿过有约束的生活，他习惯于自由自在。

阿福不识字，无力操心子女的教育、工作，也就没有了断文识字人的烦恼。他从不考虑喝酒、只吃荤菜、一日二餐不利健康。阿福一生未出过远门，没见识过宾馆、酒店。然而没有体验就没有向往，没有向往也就没有失落。他晚年耳背，听不见别人的蜚短流长，落得个耳根清净。

也许，在现世人看来，阿福没享过啥福。我倒不这么认为。他寿长，无病无痛无灾活到89岁，且子孙满堂，子女对他也孝顺。

“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”阿福活在无忧无虑的天地里，享的是简简单单、真真切切的清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