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 岁月留痕
弄堂吆喝声
□ 黄克勤
小时候,弄堂里各种吆喝声叫卖声,听起来像民谣。
当春天细雨绵绵时,经常听到修伞人的吆喝声。他们身上背着各种各样的坏伞,是修伞人自己从家中带来的,用来表示修伞的生意好。居民远远就能听到“修阳伞”的吆喝声,为了强调“修”字,他们会把声音拖得很长,而“阳伞”二字像简谱中的休止符号:“修——阳伞”!
修伞的师傅也会附带修雨鞋,吆喝声就变成:“阿有坏格阳伞修伐,阿有坏格套鞋修伐?”这里的“修伐”变成了短音。
这类吆喝声,音调差不多,好像他们是同一位音乐老师教出来的。
仲夏时节,上海阿婆上场了。她们的打扮几乎一样,身穿干干净净的小花点蓝布衫,手提小竹篮,竹篮里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栀子花和白兰花花蕾,那花蕾水淋淋的,带着翠绿的叶子,散发着浓郁的花香。修长的花蕾,一排排整齐地排列在小竹篮里。
阿婆大都出现在黄昏前后的马路旁,因为有着沁人心脾的幽香,很受刚下班女性的喜爱,她们会买上一朵别在衣服的扣子上。
阿婆卖花不吆喝,也不把“卖”字喊出来,而是唱出来:“栀子花——白兰花——”那声音和花一样温柔,“花”字拖着长音,“栀子”和“白兰”是短音。
晚上七八点钟,阿婆们带着花儿穿街走巷,浓郁的花香弥漫在星空下,成为夜上海一道动人的风景。
晚上八九点钟,挑担子卖粥的师傅出现在弄堂里。为了确保粥是热的,他们在担子的一头放上一只烧柴用的炉子,炉子里燃烧着一团红红的火,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温馨。他们的吆喝声特别有乐感:“桂花——赤豆汤,白糖——莲心粥”。“桂花”和“白糖”四个字是拖音,后面的“赤豆汤”和“莲心粥”节奏快一些,为的是强调粥里面有“桂花”和“白糖”。
正在看书或休息的大家闺秀们,会从亭子间用绳子放下一只杭州篮,里面放着一只碗和买粥的钱,卖粥的师傅就把粥放进篮子里让她们吊上去。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语言交流,但整个过程暖暖的,糯糯的,充满人情味。
到了秋天,从苏北来的磨刀师傅们肩扛一只长凳,前低后高,低的一头绑着一块厚厚的磨刀砖,高的一头放着几块抹布。他们的吆喝声大嗓门,刮辣松脆:“瞎刀——磨剪刀!”“瞎刀”两字在高音部位拖得很长,“磨剪刀”三字则在中音部位休止。
“瞎刀”苏北方言中是“钝刀”的意思,既然是“钝”刀,那就需要磨了。
过年过节,那些修棕绷藤绷的师傅开始吆喝了。这些师傅身上背着一捆棕丝和藤丝,吆喝带有强烈的职业色彩:“阿有棕绷——修伐,阿有藤绷——修伐?”“棕绷”和“藤绷”都拖长音,而“修伐”成了短音,带有不确定性,像问路一样。因为棕绷和藤绷都是有钱人家用的,而且当天必须要完工,所以吆喝时带着客气和询问。
春节前后爆炒米花的师傅出现了。他们的脸都被烟熏得黑黑的,像关公。他们用小车拖着那个大肚子、墨墨黑的“粮食扩大器”,吆喝起来简单但铿锵有力:“爆——炒米花!”这个“爆”字声音又响又长,而“炒米花”则迅速停顿,和那个爆米机发出的爆炸声十分匹配。
还有一种从不吆喝却穿街走巷的手艺人,他们担子的一头放着很多白铁皮,担子的两头挂着两排串在一起的铜片,发出“哗啦啦叮零零”的金属声,那声音清脆悦耳,一听就知道是铅皮匠来了。
现在,小区里常常听到的是录音喇叭声:“高价回收彩电、冰箱、旧手机、旧电脑、旧电瓶!”这种吆喝声机械、生硬,听上去令人厌烦。骑着自行车回收旧家电的人,表情僵硬、冷漠,那张脸和那些旧电器差不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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