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ICU

□ 刘千荣

做完手术，我在昏迷中被推进ICU，等醒来时倍感暗无天日。睁眼看到的是“一片白”，四壁白的墙和白色灯光，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穿白大褂的护士，只有一位护理我吃喝拉撒的年长护工，穿的是绿大褂。

手术前我把手机交给姐姐，现在重症监护室里，无法按照光线明暗来判断时间，我觉得时间特别漫长，熬不到头。一天三餐都是流食，分不清是早中晚哪一餐。医生说我供氧不足，给我佩戴呼吸机，勒得我脸生疼，但叫天天不应，呼地地不灵，万般无奈只能苦苦煎熬。

老护工走过来，轻声对我说，快到四点半探视时间了，你的亲人会来探视你，说着把一部电话移到我面前，说拿起来就可以和站在病室外面的人通电话。说话间果然见病室外的走廊上人流涌动，玻璃窗前站满了人，在人群中我很快找到了我姐我弟我妹。也许我的病床正对着玻璃窗，当别的家属还在寻找病人时，我姐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呼吸机的我，接着，听筒里就传来她的哽咽声。姐被吓着了，她推我进手术室时，我还能说能笑，现在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，她看到这些，自然悲从中来。

姐说了一会，开始安慰我，说我的手术很成功，让我好好配合安心静养。通话时间有限，因为其他家属也找到自己要探视的病人，着急要用电话，将心比心，姐主动把电话让给了别人。但我的兄弟姐妹并没有离去，而是看着病床上的我，直到医护人员说探视时间结束了，他们才挥手向我告别。

我想，家属来这里探视病人，和影视里家属看望犯人的形式还真有点像。细思量，这里的病人某些方面还不如牢狱里的犯人，因为犯人生活能自理，而我只能躺平，翻身都难，吃个饭都要别人喂。

ICU的窗外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，有惊喜也有焦虑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来看孙子，我左手边的邻床。小伙子是心脏问题，手术后进来就没听见吭声，因为嗓子里的导管还没拔除。老人来探视当然没法和孙子通话，只是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，然后默默地离去。还有一位女青年来看我右手边邻床的父亲，次日那姑娘没有再来，因为她探视后的当夜，其父病情突发没能抢救过来。

几天后，我生日那天的探视，我的兄弟姐妹又一次到齐了，他们为我带来了蛋糕，他们在窗外看美女护士代替护工，把蛋糕一口一口地给我喂吃下去后，才满意地离去。

当我被医护人员推回到普通病房，看得见窗外的风景和阳光，分得清白天和黑夜，知道吃的是早中晚哪一餐时，我感到，自己太幸福了。